作者 李亚东
策划 王彦涛 李建成
(接上期)
果然次日夜晚,大梅正在台上演戏,便听到戏台下面有人悄声说话:“不行,这里不能用手榴弹炸。那样炸死的人太多,我们吃不起官司。”又有一人接着说:“那就干脆从这台板缝里向上捅她一刀,叫她脚残腿残演不成戏。”前面说话之人又言:“这也不成,这也对不起咱们的大梅姐们儿!走,咱们还是快走吧。”一场生死之灾虽然很快过去,但是正在台上演戏的大梅还是被吓得双腿发软,险些忘掉了戏词。
戏唱完后大梅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心中的恐惧驱散。她听出台板下那对话的声音,有一个仿佛自己熟悉,据此她猜想那定是樊城戏班前来夺人。
对于因抢角而杀人害命的事,大梅早就听说过。大梅睡在床上越想越害怕,她害怕自己被两个戏班抢夺有丧命之险。
然而,一场更大的灾厄,还是在大梅的恐惧中再一次到来了。那是不久后的一天,大梅跟随戏班到大新店附近的黄岗村演戏,戏班人员都住在村头的破庙里。那庙破门烂窗,也没有院墙。樊城戏班探得这一消息,班主认为夺回大梅的时机来到,便立即召集众人,说:“下手的机会终于来到,这次不用翻墙,也不用破窗,冲进大殿架起大梅就走。要是不行,就撂进大殿一颗手榴弹。”随后班主便亲自带人,拿枪的拿枪,带刀的带刀,急匆匆向黄岗村头的破庙奔去。
樊城戏班的人不敢白天行动,到了夜晚,班主才引领众人从远处的藏身地出发,一阵奔袭到了破庙近处,准备动手。但是到此一看,他们却又犯起难来。因为大新店戏班一直没有放松戒备,他们在破庙附近设下了许多岗哨,外人根本靠近不得。一时下手不得,班主也不死心,说:“等等,再等等。等到后半夜,他们撤岗我们再行动。”
然而他们等啊等,见破庙周围的岗哨一班班轮换,却一直没有撤去的迹象。眼看着天就要放亮,他们更是夺人不成,那个怀揣手榴弹的莽撞小伙子急了,突然从怀中摸出一颗手榴弹,说:“他妈的,看我把大梅炸死,叫大新店戏班也要不成!”说着,举手就要往庙里扔手榴弹。
说时迟,那时快,小伙子手未举起,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了手腕,就听班主在他耳边说:“大梅在咱樊城多年,混得不错。咱戏班的人都说她好,全镇的人也都说她好,我真不忍心下这狠手。再说,一颗手榴弹扔进去,炸死了大梅,也会炸死一大片人,犯了众怒,咱也承担不起。”小伙子急问道:“那咱下一步怎么办?”班主随之道:“撤!我们来了几次都抢不走大梅,看来再来也是难成。这事既已如此,我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再来抢大梅。”说着,他便引领众人趁着将要逝去的夜幕,匆匆返回樊城。大梅就这样再次躲过了一劫,在大新店戏班真正落下脚来。
两个戏班的抢夺,已经一次次把大梅推到了死亡边沿,但这还不是发生在大梅身上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大梅身上更为可怕的事,是当地恶霸、土匪的行恶、骚扰。
这时,已经到了解放战争的第二个年头。我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国民党反动派为了维持其腐败统治,进行垂死挣扎。拉锯局面造成的政局不稳,使得当地土匪横行,更给百姓带来了难以承受之苦。
处此境地,一个个难以承受的沉重灾难,便接连降到大梅的身上。晚上,戏班常常正在剧场里演戏,就有一帮帮喝足了酒、吃够了肉、吸足了烟土的恶霸土匪,突然挎枪来到剧场,往前排一坐,专点大梅唱戏。大梅无奈只有给他们唱了这出唱那出,甚至一直唱到天明。
有时大梅她们女演员正在戏班睡觉,突然就会闯进一个恶霸,叫大梅陪着去打牌。大梅稍慢,那人就会用枪顶上大梅的胸口,恶叫道:“怎么,就你这臭戏子,架子还挺大,老子请不动你了?”大梅明知前去凶多吉少,却也不敢不跟他去。
更有一次,戏班到叶桥村给一户地主家唱还愿戏,不料刚要开场,就有一个腰挎手枪的不速之客来到后台,大叫道:“停住,不许开戏!”班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上前询问。那人说:“我们潘司令说啦,不准唱戏。谁要敢开戏,老子就不客气!”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手枪,扬长而去。
班主不敢怠慢,一番打探方知那潘司令是当地一个土匪头子,外地戏班到了这里,演出前都要先过他的门槛,尤其是女演员,得去陪他吸几口大烟,说会儿话,博得他的欢心,才能顺顺当当开戏。班主无奈,只有带着大梅几个女演员前去拜见这位潘司令。
斜歪在雕花顶子床上的潘司令,也不起身,用眼睛去看那些女演员,看看这个又斜斜那个,最后,把眼睛停在了大梅身上,说:“来,陪我吸口烟。”大梅无奈,只有怯生生地走过去,侧卧床边,烧好烟泡,把烟枪递到潘司令嘴里。别的演员站在一边,吓得动也不敢动。
这时,班主领着一个老师怯生生地过来求情说:“潘司令,戏不开场,戏价就拿不到手。戏班里的老老少少就等这钱买粮食吃哩,您老人家就对我们开恩,高抬贵手吧!”潘司令过足了烟瘾,方才把戏班的人放了回去。
事也凑巧,樊城戏班在这个村演完,又到另一个村演出,这个潘司令恰好到这个村赴宴,与戏班又碰在了一起。潘司令一眼见到大梅,便开口狂吹起来:“这妮子唱戏口甜,手脚也巧,给我烧的烟泡,吸着真香。”坐在他身旁的狐朋狗友忙献殷勤说:“司令真有口福,真有口福!”
潘司令受到恭维更是得意,随手指了指戏台说:“看见了吧,大梅头上那顶凤冠,老子一枪能把冠头打掉。”说着,他竟真的手起枪响,“叭”一枪打向了大梅头戴的凤冠。也真该大梅命大,潘司令这一枪不仅没有打中大梅头戴的凤冠,也没有打中大梅的头部,子弹从大梅头顶飞了过去,擦着站在大梅身后演出的张喜官的脊背飞了过去。
张喜官顿感脊背猛地一热,随后便被人扶到了后台。众人仔细一看,张喜官的衣衫被打穿了一个洞,脊背也被子弹划伤,流出血来。剧场这时炸开了锅,观众们的哭叫声,和着潘司令一伙人的怪笑声,响成一片。大梅更被吓得浑身发软,坐在后台的戏箱上久久没能站起身来。
土匪恶霸横行,使得人们完全处在了慌乱之中。大新店镇上也是一样,学校被迫停课,店铺关门,人们都不敢在街上停留,戏班便也进入了无法演出的状态,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好在到了秋天,解放军进驻大新店,方使得大新店人恢复了往常的生活,戏班也恢复了演出活动,能够挣碗饭吃。
一天,大梅外出演戏归来,住在戏班的哥哥庆义高兴地对她说:“梅,我今天得了几样稀罕东西,你怕见都没有见过,快来瞧瞧。”说着,就拿出了一块细布、一条毛毯和一件大皮袄。大梅知道哥哥手中从来没有这些东西,忙问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庆义依然高兴地说:“我参加了贫农团,当了穷人头儿,领着大伙儿分土匪恶霸的。”
大梅听了大为惊恐,忙说:“眼下是拉锯时期,万一解放军走了,国民党军队回来,还有你和全家人的命吗?”庆义一听,方知害怕,一屁股坐在床上不再吭声。大梅随之道:“这样,你还是快回临颍老家躲一躲吧。”庆义无奈说:“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躲了,你咋办?”大梅说:“我提防着些就是了。”果然,庆义刚离开大新店,解放军就开赴前线了。
大梅害怕土匪恶霸找她算账,就躲出戏班住在了附近一个卖胡辣汤的大娘家里。那大娘喜欢大梅,她喊大梅“闺女”,大梅就喊她“婶子”。过了几天,大梅听说国民党军队就要回来,不免心中害怕,便安排大娘:“婶呀,这几天你要多加小心,夜里有人叫门,你先听听声音再说。”大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大梅随后一连几夜都不敢睡沉,听到狗叫心中就害怕。果然几天之后,当地的一个土匪司令领着一帮土匪返回来了。他是大新店一带有名的恶霸,拉杆子自封了“司令”。这司令带领一帮土匪无恶不作,闹得大新店难得安宁。这次回来他心怀家财被分的仇恨,比先前更加疯狂,先杀了一些人,活埋了几个青年,还牵走了一批牲口。
没过几天,他便开始搜杀参与分其财产之人,到戏班来找庆义没有找到,便追查到卖胡辣汤的大娘家里。于是,一天半夜,大梅刚想入睡便听到一阵狗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咚咚咚”敲响屋门。大娘不敢大意,忙问道:“敲门干啥?你们找谁?”外边立即传来土匪的声音:“找大梅,快开门!”
大梅闻听心知大事不好,急忙起身走到后门,扒着院墙就往外翻。大梅自小就身手麻利,逃出院子径直向东边的寨门跑去。土匪进屋看到大梅跑了,便紧追了过去。大梅逃到寨门口,看到身后土匪就要追上,情况紧急,她猛地一头扑进了寨门旁边的一座破草屋里。
破草屋里的豆油灯影下,一头牛正在吃草,一个老汉正在牛槽边抽旱烟。大梅进屋先是一口气吹熄了油灯,随着便一头钻进了牛槽前的草堆。老汉大概此种情景见多了,也不惊慌,走近草堆问:“谁?”大梅小声说:“老伯,我是大梅。土匪抓我。”老汉说:“藏好,别动。”说着,又用草把大梅的身子盖了个严实,便上床假装睡觉。
不一会儿,土匪便追了过来。躲在草堆中的大梅听到了屋外土匪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吓得浑身哆嗦不已。好在土匪没有进屋,大梅躲过了一劫。天明土匪去了,老汉方让大梅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大梅对老汉千恩万谢:“老伯,是您救了我一命,我大梅记您一辈子。”老汉叹一口气说:“是你大梅命大,那帮土匪杀人不眨眼,幸亏你没有落在他们手里。”
就这样,戏班不能在大新店立足了,大梅无奈只有领着一部分演员逃往了漯河。
(未完待续)
来源:周口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