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 王彦涛 李建成
作者 李亚东
申凤梅 评传（选载）
（接上期）
从中原古都许昌沿京广铁路南行，不过30公里便可来到临颍县城。在距离临颍县城东北20余公里处，坐落着涂庄小村，村庄西头便是申文学家。1927年1月14日下午，申文学夫妇又得了一个女儿。
女儿的到来并没有为申文学夫妇带来欢笑，相反，带来的却是椎心刺骨的痛楚。当时，申文学的妻子已经生过五个儿女，由于生活穷苦，二儿子申庆安已被饿死。小女儿申秀娥出生不久，遭遇土匪进村抢劫，家里人没顾上抱她逃走，她竟被饿狗活活咬死吃掉。五个子女虽然仅剩下三个，但一家五口尚且填不饱肚子，这个孩子的到来，岂不是更给苦难的家境雪上加霜！
外边的暴雪一个劲儿地下着，凛冽的东北风一个劲儿地刮着，申文学夫妇守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儿，哭了一个下午又哭了一夜，在抱怨女儿生错了家门后，为了给女儿讨一条活路，天亮后还是选了一条无奈的路子。申文学找来一个破荆条筐子，在筐里铺上一层破麦草，也不顾妻子哭叫，硬是抱起刚出生的女儿放进筐里，狠狠心起筐子，冲出家门，冲向了野外的风雪之中。
大雪已经一连下了三天，地上的雪铺了半尺来厚，仍是不见丝毫停止的迹象。寒风借着雪势，在雪原上呼呼地咆哮着，割得人脸生疼。无奈中的申文学毫无回头之意，一个劲儿地向村北的雪地奔去。他知道，距村子一里许，有一个十字路口，平日里来往的行人较多，他心想把女儿放在那里，好让女儿快些被人捡去，不被冻死保条命。
申文学顶着风雪来到十字路口，看看四周无人，便把哭叫中的女儿连同筐子放在了雪地上。他既为自己开脱，也是为女儿祈祷，说：“女儿，你不要怪爹，爹这是为你找一条活路，爹实在养活不了你。女儿命大，你会遇到好人家的！”申文学如此说完，一咬牙便扭头向村中走去，再也不顾身后女儿“呱——哇，呱——哇”的高亢倔犟的啼哭之声。
申文学风雪中扔完女儿匆匆赶回家中，恰好碰上东院的邻居赵大娘来到他家，看望他产后的妻子和新生的婴儿。赵大娘见到申文学双眼红肿脸色不对，进屋又见其妻更是双眼红肿啜泣不止，随后巡视一遍不见屋内有新生的婴孩，饱经世事的赵大娘便察知了申家发生的一切，因为她太清楚申家的根底了。于是她急忙询问申文学夫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去了哪里。
申家夫妇被问，无奈，只有如实告诉了赵大娘一切。好心的赵大娘闻听又气又急，她怕耽搁时间长外面的风雪冻死了扔弃的婴儿，便一边口中严厉地训斥着申家夫妻，一边冲出院门冲进风雪中，向村北急匆匆寻找被丢弃的婴儿。
赵大娘出村不远，凛冽的东北风中便传来了婴儿的哭叫之声。赵大娘闻听心喜，因为婴儿未被冻死，遂急忙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没过脚踝的大雪，来到了村北十字路口婴儿所在处。赵大娘看到放在雪地上荆条筐中的婴儿，虽然小脸小手冻得通红，但双手紧握伸向空中，仿佛是在向着高天倔犟地进行命运抗争！
赵大娘见之心中既喜却又心疼，她心喜孩子没被冻死，她心疼冻着了孩子。于是她解开自己的棉袄大襟，抱起荆条筐中的孩子，放在了怀中，急忙返回申文学家，将婴儿放在了申妻身旁的被窝里，让申妻身贴婴儿给她取暖。赵大娘严厉斥骂申家夫妇不可再做如此傻事，再苦也要把孩子养大成人。
申家夫妇受到斥骂也觉应该，连连向赵大娘承认自己的不是，并向赵大娘保证，日后就是饿死，也要全家人死在一起。赵大娘这才停止了斥骂，要他夫妇为孩子起个名字。申文学沉思半天也没想好，倒是申妻想出了名字，说：“既然她爹想不出名字，孩子被她爹着扔了出去，干脆就叫㧟妮好了。”申文学也无心给孩子起名，就随着答应下来。妮就这样有了名字，她就是后来的越调大师申凤梅。
㧟妮是一个生性倔犟的姑娘，也多亏了她的这一性格，方使她倔犟地活了下来。你想啊，她刚出生一天，就被父亲用一个破荆条筐着，在寒冬腊月的风雪中走出一里多路，又被扔在了半尺厚的雪地上，那该多么冷啊！好在她倔犟地一个劲儿地哭，边哭还边挥动着稚嫩的双拳，伸着双腿。这哭的举动无疑使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力气的使用又使她获得了丝丝暖意，方使她没被冻死，倔犟地活了下来。
民间流传有“穷人家的孩子命硬”之说，小㧟妮正应了这句话，就像高寒山上石缝中迸出的一株瘦弱小草，任凭风吹雨打，硬是顽强地向上生长。
命硬的㧟妮就这样倔犟地活着，跟随全家人过着半年粮食半年野菜、有一顿没一顿的困苦日子，被饿得又黑又瘦。三年艰难的日子过去，第四年申妻又为妮生下一个妹妹。申文学更是无奈至极，遂取“多余”之意，给这个小姑娘取了个“多”的乳名。多，就是后来艺名为二梅的申秀梅。
多的出生，使本来就生计难以维持的申家日子更加艰难。转眼又熬过了三年。这一年天降灾害，田里庄稼欠收，申家一家七口更是缺少吃食。初冬之前家里没粮，野外还有树叶和野菜可以充饥，一家人日子还可以艰难挨过。进入深冬，田野里一切皆无，日子就难以维持了。申家三儿子申捧正长身子，因为没有吃的，很快就被活活饿死。
申文学看着被活活饿死的儿子，心疼之中深知再这样继续下去，家中没有吃的，剩下的一家六口很快就会被一个一个饿死。无奈中他与妻子商议，为救家人活命，把女儿申香送给人家当童养媳，换点粮食。申香离家前撕心裂肺哭嚎着不愿离去的悲惨情景，深深地割疼了全家人的心，当然更在小㧟妮的心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靠着用女儿申香换回的那点粮食，申家剩余的五口人得以艰难地度过了寒冬，活到了春季。饱经困苦的磨砺，7岁的小㧟妮仿佛长成了大人般懂事。她除了尽力帮助母亲照顾好妹妹，还到地里去挖野菜，树上有花、有叶的时候，就爬到树上采摘，同时，尽力干好父母安排的活儿，少让父母操心。
妮仿佛天生就是受苦的命，她不仅干起活儿来像个野小子般麻利，而且长得也像个野小子一般，瘦小、干练，脸色稍显黝黑，肌肉结实有力。再加上她有天生胆大泼辣的倔犟性子，小小年纪便在村里赢得了“野小子”的昵称。
“野小子”㧟妮做起事来，就是与一般女孩不同。一般女孩到田间挖野菜，不敢去人少偏僻的地方，更不敢到坟前或坟多的地方，㧟妮却敢去。所以她总是到地里的时间比别人短，挖的野菜比别人多。上树捋榆钱、采槐花、摘树叶，她把小鞋一甩，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哧溜哧溜就爬了上去。而且由于她年纪小身子轻，敢于往稍细的树枝上爬，那里大人去不了，她便可以捋到比大人还多的树叶、榆钱或槐花。
要说㧟妮野，还因为她走亲戚或到同村小朋友家玩，一般都不走正门。她爱爬高喜跳墙，比她高的土院墙，她双手一扒脚下一蹿，或借树爬上去一跃，就跳了过去。上树掏鸟蛋、下水捉水蛇，更是她的拿手好戏。水边的洞常常是水蛇出没的地方，一般男孩都吓得不敢靠近，她拿起棍子往洞里就掏。她还好打抱不平，有男孩欺负女孩，她上去就与男孩摔跤。她摔跤会使绊子，上前一使绊子，年龄比她大身材比她高的男孩，也常常被她摔倒。因此正在欺负女孩的男孩，见到㧟妮来到就会迅速逃跑。
困苦中的父亲喜欢男孩性格的㧟妮，母亲说㧟妮生性太野，父亲却说在这混乱的世道生存，穷人家的闺女性格野一些也好，免得受人欺负。为此，申父干活儿时，不论是家里活儿还是地里活儿，只要是㧟妮能干的，他总是带着她。那时申父常去扫碱土，他便总是带着㧟妮，因为到了一个地方，㧟妮总是比她大哥申庆义扫得还快还多。
申文学常去扫碱土是因为生活所需。那时中原大地战乱频繁，交通受阻，人们生活所用食盐便成了奇货。为了满足生活的需要，当地人只有扫些碱土熬制食盐。申文学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便加入了扫碱土制食盐的人群之中，再用食盐换回一些粮食。临颍一带地势低洼，盐碱地居多，所以碱土不少。㧟妮跟随父亲去扫碱土，一扫就是几年时光。
在这期间，除了生活的困苦难熬，给㧟妮心中留下痛苦记忆的事情，便是她的姐姐申香之死。申香去当童养媳之后，并没有与家中断掉联系。每当她在婆家忍受不住挨打痛苦之时，就找个理由哭着回到娘家，小住几天以求躲避。
当娘的听说女儿归来，心中当然难掩欢喜，但看到女儿被饿得面黄肌瘦，累得疲惫不堪，浑身脏得一塌糊涂，头发像一团乱麻，年龄看上去衰老了10岁，便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不止。但是哭过一场，又万般无奈地劝说女儿道：“闺女，少住两天就回去吧，家里也没啥能让你吃。再说，你住长了，你婆家人也不愿意，又会前来找咱的麻烦。”
（未完待续）
来源：周口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