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河畔的创世神话─西华盘古女娲神话
发源于新密的贾鲁河,下游流经扶沟、西华和周口市区,向南与沙颍河交汇,明中期直至清末,这里河道通畅,商旅舟楫川流不息,是南粮北运和北粮南输的重要通道,清道光《扶沟县志》载:“(贾鲁河)出境绕西华三面,下至周家口入沙河,下达淮安,江南商货皆由此桥通汴。每岁荒,江淮之粟藉以转输,百姓赖之。”故此,贾鲁河亦称“运粮河”,该称谓至今仍保留在西华沿河一带耆老的口传中。西华的运粮河畔还流传着广泛的创世神话——盘古开天辟地和女娲补天造人的神话,它们是当地群众对远古神话的记忆,也与当地的民间信仰、群众的娱乐生活和灾难记忆相联系。
运粮河畔流传着丰富的创世神话传说。
贾鲁河下游流经的西华境域,为故陈地,乃人文圣地,历史悠久,至今保留有商高宗庙、箕子台和女娲城等遗迹,在以聂堆镇寺思都岗行政村和城关镇山子头村为中心的贾鲁河沿岸一带广泛流传着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造人的神话传说,它们是古代历史文化的口传形态。这里的神话传说有其独特之处:其一,盘古开天辟地神话与女娲补天神话有机结合。在不少传说中,盘古、女娲是兄妹,盘古开辟天地之后,身体化生为大地山川和日月,但由于各种原因,盘古开辟之“天”不“圆满”,于是妹妹女娲炼石补天,眼看天就要补上了,却没有了石头,便随手拿起一块“冰块”补了上去,由此每到冬天刮东北风时就会异常冷。其次,神话人物与当地风物相结合,贾鲁河成为其间的文化元素。在《女娲造人》传说中,女娲正是在“小黄河”(即贾鲁河)边,从河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并据此捏出了泥人;在《滩上》传说中,女娲捏泥人的地方在女娲城南面一里处某个地方,为捏出泥人、动物和他们的身体器官,女娲先后和出了三“滩”泥,前“滩”、后“滩”和西“滩”,泥“滩”所在之地后来形成了贾鲁河西岸的滩上村和贾鲁河东岸的后滩上、西滩上两村等等。神话传说在表达人们对神灵崇敬的同时,也丰富着运河文化。
运粮河畔存在着盘古女娲信仰的庙宇群落。
与神话的广泛流传相映照,西华的盘古女娲信仰异常兴盛,有昆山和思都岗两个信仰中心,它们处于贾鲁河畔,形成了颇具规模的信仰庙宇群落。首先,这里的庙宇群落以盘古女娲为信仰中心,众神和平共处,表现着中国民间信仰的“混融性”特征。女娲城现有庙宇11座,昆山14座,虽然其中的多数庙宇以女娲和盘古(或伏羲)为主神,但并存的其他庙宇则以无生母、包公、财神、观音、龙王或太上老君等其他神灵为主神,不同信仰领域的神灵相互交织、共处,呈现既混杂共处又彼此交融的形态特征。其次,以群落形态出现的盘古女娲庙呈现某种“细分化”的特征。不同的庙宇所塑神像形态各异,有些着重女娲补天功绩的展示,将女娲塑为身着树叶、手托灵石之状;有些着重女娲的母性色彩,将女娲塑为端坐的慈母之态,众多小儿环绕膝下;有些则强调女娲盘古的神圣色彩,将神像塑造得端庄威严;有些殿宇将盘古塑为头生双角之貌,有些殿宇将盘古塑为人首蛇身;等等。“细分化”也表现在庙宇神灵的称呼上,就女娲而言,便有娲皇、地皇女娲、女娲皇娘、地母皇娘、托天圣母、女娲姑姑、女娲姑娘和人祖奶奶等,颇为繁杂,它是不同群体对女娲理解多样化的表现。第三,西华盘古女娲庙宇群落中女娲灵体的平卧放置,是同类信仰中较为独特的现象。思都岗和昆山的女娲神庙存在着一个共同的信仰现象,即平卧于床的女娲灵体(个别庙宇为手支脸颊的侧卧),灵体上覆棉被,床前摆放有供信众跪拜的铺垫,这在庙宇形式的民间信仰形态中是罕见的。据一些庙主介绍,这种摆放灵体的形式是“舶来品”,但它能被信众和神庙的主持者广泛接受,或与当地的某些观念有关:当地不少人认为女娲就是当地人,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黄花女修身”。故此,在补天、造人之后,也会劳累,最终也会离世而去。
盘古女娲神话丰富着民众的文化娱乐生活。
信仰场景下的神话讲述是一种神圣叙事,而日常的神话讲述主要是一种文化娱乐活动。西华运粮河畔流传的盘古女娲经歌是神话讲述的韵文形式,是女娲信仰活动的一部分,也是群众自我娱乐的文化活动。经歌的演唱者可以担着“经挑”、伴着音乐载歌载舞,也可口头诵唱。不少经歌以盘古女娲及其功绩为叙述对象,与散文形式的神话传说彼此互文,如《女娲造世界》所唱:“女娲姑娘从南来,头没帽来脚没鞋,身披树叶泪满腮,全心全意造世界。造下了星星和月亮,造下了太阳照四方,造下了五谷禾苗往上长,造下了黄河通汴梁……我与姑娘来传经,听见别当耳旁风;叫你传,你就传,保你举家得团圆。叫你传,你不传,三个劫难在眼前,水火风沙全都有,还有瘟疫下了凡;谁能躲过这三关,就是阳间的活神仙。”这首经歌朗诵起来朗朗上口,颂扬女娲功德,不乏娱乐色彩;又告诫信众要与女娲传经,带有强烈的民间信仰成分。经歌大都劝诫人们行善却恶,孝顺父母,如《劝世经》所唱:“家有千倾别夸富,人有百口别行凶,行凶光给老的惹是非……为人要知孝敬父母,莫忘老的养育恩,敬老怜贫真君子,欺大压小枉为人。为人真心要行善,行善多了不亏人……女娲娘娘是天皇,站在天上观儿郎,是善是恶都有账,奉劝世人学善良。”经歌为当地群众广泛接受,成为广为流行的一种娱乐文化形式。人们不仅在庙会和祭祀时间诵唱经歌,也在日常生活中自我娱乐。不少村子都有经歌队,“担经挑”成为群众文化娱乐中不可或缺的项目。与此同时,经歌的内容也不再局限于颂扬盘古女娲,咏唱党的惠民政策的经歌也不断涌现,如《开天经》最后一节所唱:“八月十五好风光,俺担起花篮走得忙,幸福不忘共产党,你经着大道奔小康,啊奔小康!”
盘古女娲神话渗透着民众的洪水记忆。
西华流传的一则《女娲补天》是“城陷湖”故事与补天故事的结合,情节如下:女娲和弟弟是孤儿,弟弟上学途中有个石狮告诉他上天要降灾灭亡人类,要他每日带一个馍放到它的肚子里,这样便能获救。弟弟这样做了,但被姐姐发现了,她要弟弟每日多带一个人的馍放进去。一天,弟弟发现石狮的眼睛红了,姐弟俩便躲进石狮肚中。过了一些日子,馍吃完了,姐弟俩饿得不行,只得出来。此时天尚未长严,东北角还有个窟窿,冷风呼呼地吹。女娲用雪团堵窟窿,雪被风吹散了。女娲在梦中受到神灵指示,用冰块堵上了窟窿,但每每刮东北风天就变冷。“城陷湖”故事是洪水故事的亚型,其中包含着人类的洪水记忆,这类情节在上述故事中已相对淡化,应是女娲补天这一“强势”传说挤压的结果。在女娲经歌中,也常常出现有关洪水灾害的记述,如《女娲老娘经》云:“天塌地陷无人烟,乌龟渡俺到昆山,昆山上尽都是荒草一片,毒蛇猛兽做伴,没有吃没有穿娘心痛酸,那时间尽都是混沌一片,啃树皮吃草根尽受熬煎”;《女娲经》云:“三个大灾在眼前,水火灾难你都有,还有瘟疫下了凡,要想躲过这三关,快快来到娘面前”;《女娲经歌》云:“二月里来杏花开,女娲姑娘遇天灾,滔天洪水满山峦,女娲搬到龙头塬,开荒劈岭兴农耕,安家落户种庄田”,等等。经歌在讲述女娲功绩时,都不忘描述洪水灾害,虽然远古神话有女娲“积芦灰以止淫水”的情节,但诸如洪水后到昆山避难,灾难之后的瘟疫,以及灾难后啃树皮吃草根和兴农耕之类,显然是对后世洪水灾害的记忆。明中期直至清末,流经下游的贾鲁河河道没有发生变化,但其间灾害时有发生,加上“中洼下而外高”的地势和多雨的气候特征,往往使西华的受灾程度较之相邻地区更为严重,如明嘉靖三十三年的黄河溃溢,“直灌西华城……河之水十五注入西华民田中,西华人几狎鱼鳖间矣。”(《乾隆县志·艺文志·塞张善口碑》)或许正是这种历史遭遇,使洪水灾害铭刻在了西华民众的记忆深处,并在女娲神话的讲述中透露出来,而历代传承下来、至今兴盛的各类神灵信仰或许也与曾经的灾害有关。
今天的贾鲁河静静流淌,没有昔日的热闹,不再是粮食输送的通道,沿河的百姓也不用担心河水的泛滥;只是广泛流传的盘古女娲创世神话不断重述和回味着这里的悠久历史、文化和曾经的灾难。运粮河畔香火缭绕和颂神祈福声中的庙宇群落,除了表征远古信仰的遗存与深重之外,似乎也在召唤科学昌明的文明气息;在党和政府大力推进保护环境,清澈每一条河流的倡议下,这里的运粮河段也开启了“清澈”的进程!
运粮河的清澈与美丽,不仅是对环境的美化,也是对历史与文化的尊重!(梅东伟)
来源:中华龙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