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脱危厄——申凤梅江湖历险(一)
(接上期)
好在庆义此去无事,两个月后不仅平安逃回了家中,而且还带回了让家人甚为欣慰的消息。原来庆义在顺店新兵训练处停留几天,就被送到洛阳北关上了火车,向灵宝开去。庆义还算机灵,当火车开到大营减速行进时,他见有机可乘便跳下火车逃跑了。不过在逃跑路上他又被抓住,被送到了叶县,随部队驻防在县城东北的宋庄。
驻防期间,一天庆义到县城卖东西,突然见到了都说早已死去的申香姐姐。庆义先是一愣,随后急忙上前拉住申香的手,哭着说:“姐姐,都说你死了,你咋还活在这儿?”申香也哭了,说:“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回家再说。”申香拉着庆义一路飞奔到家中,一个高个儿男人慌忙给庆义倒茶递烟。申香连忙介绍说:“庆义,这是你姐夫。”那男人接言说:“我叫任献廷。”
申香待到庆义坐下,这才长叹一口气,说:“真是一言难尽啊!那年我从婆家跑出来以后,先想跳河自尽,但又一想,我还年轻,死了太亏。为了躲避追赶,我就往与咱家相反的东南方向跑,一直跑到了西华县的红花集。集上的人把我介绍给你姐夫,我一见你姐夫人也不错,就跟他过了。后来,我俩就来叶县城里开了这个小饭馆度日。”
庆义听了擦擦眼泪,埋怨说:“姐姐,家里人想你都想死了,你没死咋就不给家里捎个信?”申香解释说:“开始怕婆家人抓我,不敢捎信。后来碰到咱村那个神汉,我曾托他给家里捎信。怎么,他没捎么?”庆义这才恍然大悟,说:“呀,就是他对咱娘说你已死了,还说你死得屈,叫娘给你送纸钱。你说,这信他还能捎吗!”
姐弟俩沟通了前情,便暂时不再细说。申香对弟弟当兵放心不下,立即询问说:“兄弟,这当兵的事你要长干吗?”庆义闻听即言道:“太遭罪了,天天挨打受骂,我受不了。可是跑过一次没有逃掉。”申香这时转动心机,要庆义趁着部队换防往密县去时,以看个朋友为由请假,来到县城自己家中。庆义依此办理,月余后寻得机会来到姐姐家中,换掉衣服,夜里出城逃回了临颍家中。
庆义如此历经数月方才回到家中,大梅在张潘得到了哥哥平安返家的消息,深藏在心中对哥哥的愧疚方才释去,又得知姐姐申香活着的消息,与二梅实在大为欣喜。她姐妹俩激动得在无人处手捂胸口,高兴得连连低声欢叫道:“这真是苍天有眼,不绝好人活路!”
随后又是两个月过去,三年学戏、一年效劳,大梅姐妹进科班三年,又唱了一年戏为班主挣钱,已经将满四年。姐妹俩眼见距离出科的日子已经不足一月,心中高兴总算在苦难中熬出头来,便开始商量起了出科后怎样前去谋生的事儿。
苦难,就如同世上其他事物一样,也有两面性。从坏的方面讲,它是鞭打、辱骂、饥饿,以及忍受不住的皮肉之苦,对人来讲实在是难以忍受的灾难,但从另一方面去讲,它却能磨砺人的意志,让人上进,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正是这苦难的财富,磨砺大梅为了一线生的希望,苦学苦练,硬是在使她受尽皮肉之苦的沉重皮鞭下,奠定了终生从事越调艺术事业的坚实基础,为她成长为开山立派的越调艺术大师,铺就了第一块沉重万钧的基石。
我国古代圣哲老子有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合抱的大树,生长于细小的萌芽;九层的高台,筑起于每一堆泥土;千里的远行,是从脚下第一步开始走出来的。大梅在戏坛头角初露,正是她不畏艰辛、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从张潘走来的结果。她的头角初露,正是对老子这段话的最好诠释和注脚,也无疑是留给我们的极其宝贵的生命启迪。
然而,像世界上所有事情一样,大梅唱红也同样有着它的两面性。她双庙对戏唱红之后,赢得了名声和实惠,这是好事,是大梅的福气,但正是在这福气之中也隐伏着祸事,那祸事接踵而至,一次次险些夺去大梅的性命,使大梅此后直至进入解放军部队之前的数年之间,都一直游走在可怕的生死边沿。
大梅第一次险些失去性命,是在大新店戏班抢她之时。那时,由于生存的需要,戏班之间竞争十分激烈。因为戏班有了名角,写戏的人就多,台口就一个接着一个。有演出就有收入,演员就不愁没有饭吃。相反,戏班没有名角,戏就无人写,戏班困在一个地方,演员就只有去当叫花子。
为此,一个演员唱红了,便成了其他戏班抢夺的对象,并且他们会不惜一切手段也要把人弄到自己的戏班。大梅唱红之后,当然也就有不少戏班前来挖她,只是因为樊城戏班看守得紧,方才一时没有被人挖去。然而,大梅虽然一时没有被人挖去,却不等于永远不会被人挖去。就在这时,一个挖走大梅的计划,已在大新店戏班班主的邪恶头脑中酝酿、成熟起来。
大新店戏班的班主姓罗,也是一个称霸一方的邪恶人物。他既是保长,又是班主,既有权有势,又是个越调迷。为此,他始终要求自己的戏班保持优势地位,听说哪里有名角出现,就设法强行挖来,挖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打,宁可将那名角打死,也不能让其留在其他戏班,与自己的戏班竞争。
罗班主前日听说,樊城戏班的旦角大梅对戏唱红,而且一个人唱赢了实力雄厚的襄城戏班,赢得了“铁喉咙”的美誉,心中便琢磨起了将其抢来之法。但他琢磨过来掂量过去,却未能拿出万全之策。因为抢角贵在挖来,挖来的名角才好使唤,而抢角则是强摘桃子,常言说强摘的桃子不甜,因而抢来的名角感情往往会被伤害,一时难以使唤。打,甚至打死,则就更是下下之策了。
大梅对戏唱红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到大新店之后,作为大梅师兄的李大勋当然兴奋得不能自已。他欣喜大梅师妹一唱跃入了越调名伶之列,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他忆起当年自己与大梅的师兄妹情谊,兴奋得逢人便说。他的话也飞快地传到了罗班主耳朵里。
罗班主正挖角无门,欲图强抢之时,突然听到戏班演员说,那唱红的大梅是自己戏班演员李大勋的师妹,他们从小在一块儿学戏,相处关系很好。无计的罗班主闻听此言心忧顿解,当即拿出了抢挖大梅之法。接下来他依法行事,摆下了一场内隐险恶、出人意料的宴席。
当日,罗班主要请李大勋吃饭。李大勋当然不敢接受罗班主的宴请,这宴请安排得如同太阳从西天出来一样奇异!但是对于罗班主,李大勋是惹不起也不敢惹的,为此他也只有心怀疑惑地硬着头皮赴宴。席间,罗班主很快就点明主题说:“大勋啊,听人讲说你与新出名的‘铁喉咙’大梅是师兄妹,你为啥不早些把她引到咱们戏班呢?”
李大勋闻听此言,知道了罗班主请他之意,立即实言说:“樊城戏班全靠她一个演员了,人家怎会放行呢!他们过去不放,如今就更不会放行了。”罗班主听到这里当然不会罢休,只见他立即接言说:“看来叫他们放人,我们是白日做梦了!可你大勋知道我罗某人的脾气,名角我是要抢的!”说到这里,他竟然熟练地抽出插在腰间的手枪,叭的一声拍在李大勋面前,开口命令道:“明日你带十个弟兄,把你师妹给我抢回来!”
李大勋一听班主要他带枪去抢师妹,便说啥也不干。他知道,用抢的办法去挖师妹,一定会伤到师妹的心。再者,樊城镇是回民聚居的地方,班主也是回民,他们都爱听越调戏,大梅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们骄傲的资本,他们怎能容忍大新店戏班前去抢人!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李大勋不得不向罗班主讲明这些情况,请求他就此罢休。
然而,罗班主却当即怒言道:“我罗某人说一从来不二。你讲的这些我比你清楚,今天就看你李大勋去还是不去给我抢人了!”唱净角的李大勋,性格倔犟得比大梅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嗓音洪亮,唱起戏来如雷震耳,因而人称“一声雷”。如此性格的他,当即斩钉截铁地说:“不去!过去我对师妹照顾不够,现在又去抢她,毫无道理!”
啪一声,罗班主恼怒得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随之他顺手抄起桌子上的手枪,抬手便把枪口对准了李大勋的胸膛,口中吼叫起来:“现在我心里才想明白,去年小阁庄会上与樊城戏班对戏,本是赢的场子,最后却只对了个平手,原来是你小子从中作梗,使我心中迷惑至今!这账改日再算,今儿个先说你不去抢,老子这就毙了你!”李大勋当然也不示弱,立即手拍胸膛说:“你开枪,往这儿打!”
戏班里同来赴宴的几个人全被这场面惊呆了,他们都想不到李大勋会这么倔。好在一位年长的老师遇事不慌,这时急忙开口劝说班主道:“有话好商量,班主莫动气。”随之他又劝说大勋道:“班主要抢大梅过来领班唱戏,这原本是好意。我也琢磨着,你师兄妹能在同一个戏班,互相能有个照应不是更好吗!”
经老师这么一说,酒桌上的气氛顿然缓和了不少。随后,老师趁机将班主手中的枪接下收起,替班主装进了腰间的枪套里,笑呵呵地对班主说:“这事就交给我了。”李大勋这时还在倔劲头上,对那老师横眉冷对,说:“老师,你怎能……”然而那老师不等李大勋把话说完,一使眼色,示意其他几人起身连拉带扯把李大勋拉回了住处。
随后,戏班的老师们都来劝说李大勋。有位老师说:“刚才罗班主在酒劲上,你顶撞他不是自己找死吗!你死了容易,可是谁来照顾你的大梅师妹呢?去年小阁庄对戏,不是正如班主所说,是你护着大梅才使樊城戏班与我们对了个平手吗!再说,你不去抢那大梅,班主就会改派其他人去抢,你也知道他是不会改变心思的。若是那样,闹出闪失,是会伤着大梅的。”
(未完待续)
来源:周口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