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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十五讲》 第十三章 绝世天真绝世痴

(编辑:admin 日期:2019年07月24日 浏览: 加入收藏 )

    (接上期)

直率的性格

张伯驹的性格之直率,更是令人称奇。

大家知道,他和天津的张牧石是朋友,一次张伯驹去天津,天刚亮,张牧石夫妇还没有起床。张伯驹拍了几下门,无人应声。他就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砰砰砸起门来。张牧石从梦中惊醒,慌忙开门,张伯驹手里的砖头还没有扔掉,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你看,这一会儿张伯驹像个文人吗?他就是这么个性格!

张伯驹年轻时也是这样。有一次在上海,张伯驹与朋友孙养农一起听一个名角唱《四郎探母》。张伯驹听他唱得不认真、不规范,立时大怒,离开座位就往外走,口中还喃喃有词。孙养农急忙跟上,问他什么事,张伯驹用河南话说,前后门上锁,放火烧。孙养农听得一愣,就问他,干什么呀?张伯驹气呼呼地说,连听戏的带唱戏的,一齐给我烧。孙养农明白张伯驹的意思了,不禁哑然失笑。这种性格直率得近乎荒唐,但正可看出张伯驹对传统京剧艺术的认真和挚爱。

还有一次,听谭富英的《群英会》,有个饰演孔明的老生,在台上戏弄起观众来,唱戏时大耍花腔。张伯驹是懂戏之人,当然懂得他这一手,顿时火起,径直跑到台口,一面用手指着那人一面就骂:“你不是东西!”骂完回头就走,台上台下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张伯驹这种毫不留情的做法,在别人看来就是不懂得人情世故。无奈,他就是这么个直率的个性。

但是,张伯驹的性格表现有时却又文雅、细腻得很呢!这里举一个例子。

张伯驹喜欢海棠可是出了名的。他曾在一首《小秦王》中说:“落英满地成茵席,愿作长眠易箦时。”意思就是愿死在落花丛中。张伯驹干脆在诗的注释中把这个意思说了个明白:“天津故李氏园海棠成林,每岁皆与津词家联吟其下。风来落英满地,如铺锦茵,余愿长眠于此,亦海棠颠也。”

张伯驹爱海棠,真如林和靖爱梅花一样啊!但在日常生活中,张伯驹的性格还是直率的。

1973年,张伯驹已经76岁了。这一年袁世凯的孙子,著名物理学家、美籍华人袁家骝从美国回来探亲,周总理接待。袁家骝提出要看望他的表叔张伯驹,于是,国务院办公厅先派人看了张伯驹的家,家具陈旧,有碍观瞻。这次会面可是具有影响力的大事啊!于是提出临时给张伯驹安排一所条件好的住处,以壮门面,或者换掉破旧的家具。不料张伯驹不同意,他说,我家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这样,是什么就是什么,何必换呢!最后,家具还是没有换,张伯驹和袁家骝就在北京饭店见了一面。

张伯驹心地善良、单纯,品格高尚,但他的性格却有些孤僻,有些古怪,有时独特到叫人难以理解。

张伯驹的女儿张传綵曾说:父亲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孤傲,加之愤世嫉俗,更加落落寡合。即使高朋满座,众人谈笑甚欢,他若是觉得话不投机,便一个人坐在那里,谁也不理,只是自己用手摸着下巴,一根根地拔胡子。有时去找人,碰巧人家不在,他也不急,坐在那里能等上两三个小时,也不叫人去找,还是摸下巴、拔胡子。生人见了他,往往有些望而生畏。一次,有个他不喜欢的人来找他,父亲在下棋,人家叫他张大爷,他就是不理。我只能招呼客人说,您请坐,请喝茶。我还问父亲,爸爸您怎么不理人家啊?他还是不吭声,也不理我。

据张传綵回忆,有一次,张伯驹要到沈裕君(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家中去下围棋,刚要出门,碰到一位香港来客买了一幅潘素的画,想请张伯驹题字,并表示愿意多加500元。不料,张伯驹不听钱犹可,一听要多付500元,便气冲冲地回答说:“不写,我现在要去下棋!”

张伯驹就是这样,对于不与他志同道合的人,对于他所不喜欢的人和事,马上就表现出来,也不管是否弄得对方难堪。谁的品德高尚、谁的品德低劣,张伯驹心里有数,但他就是不说。天长日久,朋友给张伯驹起了个雅号“张大怪”。

张伯驹的怪处何止于此呢,虽然家曾巨富,但他本人却朴素得令人难以想象,他不吸烟、不喝酒,不穿绫罗绸缎,长年布衫一袭;他既能过山珍海味的生活,也能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有时一个大葱炒鸡蛋就算是佳肴了,他从不和人计较谁的衣食住行更阔气。

张伯驹晚年,画家黄永玉曾在北京西郊莫斯科餐厅偶遇他,说张伯驹点了一盆红菜汤、几片面包,草草食毕,将剩余的面包、黄油用小手帕裹好,带走给他的夫人。一生热爱美食的张伯驹晚年如此清贫,却安之若素,所以,黄永玉说他“富不骄、贫能安,临危不惧,见辱不惊”。

幽默的字号

张伯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除了自己的“字”之外,爱取别号并喜治印。

对于张伯驹的“字”,各种书籍、文章说法较乱,一般说是张伯驹“字丛碧”,也有人说张伯驹“号丛碧”。那么,究竟哪个说法对呢?

首先,我们说一下什么叫“字”。按字典上的解释,“字”就是根据人名中的字义,另取的别名。

张伯驹原名张家骐,字伯驹。这就很好解释了,骐是好马的意思,驹呢,是千里马的意思,意思是接近的。至于“伯”字,张伯驹原本弟兄三人,他就是老大。古代社会,人们一般不直呼其名,而多呼其字,以表尊重,这样时间一久张伯驹也就以“字”行,“字”成了他的名,而他的名“家骐”渐渐地不为人熟知了。

那么,为什么人们多以为“丛碧”是他的字呢?“丛碧”其实是他30岁时因收得康熙皇帝的题字“丛碧山房”而取的一个别号。然而,时间长了,人们渐渐地也喊得惯了,就把“张伯驹”作为他的名,“丛碧”作为他的字了。张伯驹也没有特别作过纠正。他的女婿楼宇栋在《张伯驹小传》一文中直接说“张伯驹,字丛碧”。张伯驹生前所在单位中央文史研究馆在《张伯驹先生简历》中也说:“张伯驹,字丛碧,别号好好先生。”

张伯驹后来取的别号也较多,比较为人熟知的就有“平复堂主人”、“展春主人”、“春游主人”、“好好先生”、“京兆”等。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字是比较慎重的,也是比较固定的,而别号则随意得多了,一个人可以有多个别号,有些别号则是自己凭一时之兴趣,或因对某事有所感慨而取的,用过一阵,时过境迁,渐渐被忘却了的也有。

我们先来说张伯驹的别号“丛碧”。张伯驹醉心于收藏古代书法绘画艺术珍宝,始于对康熙墨宝“丛碧山房”的收藏。其收藏过程,前面已经讲过,这里不再重复,且说张伯驹为纪念收藏这一心爱之物,从此取“丛碧山房”为斋号,并自取“丛碧”为别号,写文作画时常落款“丛碧”。

张伯驹的第二个斋号为“平复堂”,自号为“平复堂主人”。这是因为张伯驹于1938年初收藏《平复帖》后,欣喜不尽,就又题斋名为“平复堂”。

“展春园”、“春游主人”这两个别号又都与张伯驹收藏《游春图》有关。

1946年,张伯驹为收藏《游春图》,卖掉了弓弦胡同的宅子,也就是“丛碧山房”、“平复堂”所在的宅子。这片房产共卖得35根金条(见寓真《张伯驹身世钩沉》),大部分用于购买书画,或归还以前买画的欠债,而用其中十多根金条,购买了承泽园的房宅。这承泽园始建于清代雍正三年(1725年),系圆明园附属园林之一。张伯驹住进承泽园,同时购得《游春图》后,就称承泽园为“展春园”。1950年集词友结词社,名为“展春词社”,他又取别号“春游主人”。1953年,张伯驹又将此园卖给了北京大学。后来,他把自己1960年至1965年间所作的词结集为《春游词》,在“自序”中说:“余昔因隋展子虔《游春图》,自号‘春游主人’,集词友结‘展春词社’。晚岁于役长春,更作《春游琐谈》《春游词》,乃知余一生半在春游中,何巧合耶!”这段话是对其偶然自号“春游主人”,结果一生果然半在春游中的解释,非常有趣。

张伯驹最欣赏的一个别号就是“好好先生”了。这“好好先生”不用说也是有来历的。1950年,张伯驹收购了晚唐大诗人杜牧的书法真迹《张好好诗》。杜牧的这件书法作品,是赠给其所喜爱的女子张好好的一首五言长诗,是一件诗书兼美的杰作。

杜牧与张好好初相识时,好好才13岁,为江西洪州乐籍的官妓,才色双绝。杜牧和张好好一见钟情,不料还没表白,张好好已被朝中著作郎沈述师出重金赎出,纳为妾。沈病逝后,张好好流落洛阳以卖酒为生。也有人说是沈述师娶了张好好没到两年就移情别恋了。后来,杜牧到洛阳做官,在一家小酒铺里意外遇到了张好好,于是,杜牧对美人的遭遇满怀爱怜和伤感,写下了这篇诗作。

张伯驹一生收藏的珍贵书画很多,但他把杜牧的《张好好诗》和陆机的《平复帖》以及展子虔的《游春图》看作平生最得意的三件藏品。

张伯驹收得《张好好诗》,为之狂喜,一连好几天他都和这卷诗稿同床共眠。于是,他又自号“好好先生”,以纪念他收藏这件作品。当然,“好好先生”也暗寓张伯驹乐于做一个好好先生,不乏幽默的意味。

张伯驹还有一个别号叫“京兆”,知道这个别号的人不多,天津的张牧石算一个。张牧石有一首七绝是纪念张伯驹诞辰110周年作的,他在诗中说:“画眉能几思京兆,绝世风流岂入时。宁复李园春再展,海棠留梦忍追思。”这“京兆”就指张伯驹。

关于“京兆”这个别号,也有一个典故。典出《汉书·张敞传》,汉代京兆尹张敞常为其妻画眉,长安城中都传张敞画的眉妩媚动人,为此,张敞被弹劾。皇帝问他此事,张敞说:“我听说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超过画眉的。”皇帝爱其才能而没有责备他。张伯驹很喜欢这个典故,便自号“京兆”,并刻有“京兆”印章,在藏品或自己的绘画上钤印。这个典故是指夫妻感情融洽的,张伯驹对待夫人潘素,也像张敞一样。

张伯驹还有一个别号“重瞳乡人”,但不轻用。如果说他的别号“好好先生”、“京兆”等,还有些诙谐、幽默成分的话,那“重瞳乡人”则是郑重、严肃的。

(未完待续) 

来源:周口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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